第5章：为什么是合意非单偶制？

显然，有些人无论是否觉得自己有选择，都倾向于非单偶制。但这是为什么呢？

“为了更多的性爱”——媒体大声说道。媒体总是急于煽动公众的想象力，但事实并非如此简单。我们怎么知道？因为有研究结果。艾米·摩尔斯、杰斯·马特希克（Jes Matsick）和希斯·谢钦格（Heath Schechinger）询问了175位实践不同形式之非单偶制的人，请他们列出自己关系做法的五种好处，并整理了调查结果[^1]。

提及最多的一个原因，是“成为更大的社会单元的一分子”（45%），以及认为这样做有着现实的好处，特别是拥有一个庞大的社会网络（61%）、更多的经济来源（19%）以及分担家务责任和育儿负担（14%）。一位受访者将这种感觉描述为“我成了自己选择的家庭（chosen family）的一份子，这个大家庭很快乐，联系也很紧密”。对于外人来说，这可能不是他们谈到非单偶制时最先想到的，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能感觉到“成为比自己更大事物的一部分”是很重要的。

马斯洛在提出他著名的需求层次理论时，将社会归属感——包括友谊、亲密关系和家庭——视为五个层次中的中间层。马斯洛认为，人类需要归属感，无论是归属一个大团体还是小团体。考虑到人类是高度社会化的生物，以及大量证据表明我们无法只靠自己成长壮大，这一点并不令人惊讶。尽管人类感受到被重视和被爱的需求，包括有性之爱和无性之爱，但马斯洛将性本身作为生理需求单独列出，与食物、温暖、住所、睡眠等一起，作为他需求金字塔的基础层。

单偶制与非单偶制模式之间的反差可能相当鲜明。当然，许多单偶的伴侣都非常善于交际，融入了更广泛的人际圈子。然而，在情感交流更丰富和性爱接触更亲密的层面上，这种二元单位会在伴侣周围设置障碍。当孩子出生，你就拥有了典型的、自足的、核心家庭的雏形。

很多非单偶关系更像是融入了一个更大的人际网络，而不是形成一个孤立的单元。正如我们将看到的那样，发明了专门的属于来描述你伴侣的另一个伴侣。例如：如果安吉既与尤速夫约会，也与宾亚明约会，那么尤速夫和宾亚明就是表侣（metamours）。还有以及你伴侣的伴侣的另一个伴侣，也是有词汇的，例如：如果宾雅明也和玛格达约会，那么尤速夫和玛格达就是远房表侣（meta-metamours）。

这并不是说一种路线会让人孤立于社会，另一种路线会让人融入社会。这样说并不公平。然而，单偶制模式有着自我封闭倾向，而非单偶制模式带有社会联系的倾向，这显然是非单偶制人群最看重的品质之一。

第二组最受欢迎的答案与“信任”和“满足自己多样化的需求”有关。后者换句话说，就是能够在更多人那儿满足自己的多种需求。42%的受访者提到了这两点。

在提到了“满足多样化需求”的人中，能够在更多的人那里满足自己的多种需求，从而也满足那些人的需求，毫无疑问是主要原因（55%）。把责任分享出去，或者用某个人的话来说，就是“把我的需求和我伴侣的需求分开解决”，也经常被提及（23%）。这通常也被理解成：不必成为他人的“全部”，或者他们不必成为你的“全部”。

这是一个在不同场合都会出现的主题。传统的单偶关系往往被当作满足需求的专属工具：一个人将是你的爱人、厨师、清洁工、养家糊口的人和伴侣。神奇的是，他们也会和你一样喜欢上世纪70年代的民谣摇滚乐，对托斯卡纳乡村充满热情，担心无家可归，喜欢上世纪80年代的青春片，同时还能做出令人叹为观止的生鱼片，并且已经挑选好了最适合搭配的卢瓦尔河（Loire）白葡萄酒。

与此同时，回到现实生活中，如果人们找到一个能满足自己大部分需求的人，他们大概率会感觉到幸运。在单偶关系中，他们通常会对伴侣的喜好和厌恶做出相当大的让步。虽然人们经常会跟一些人产生柏拉图式的联系，这种联系让他们成为很好的活动伙伴，但有时我们的恋爱伴侣会认为这种亲密的联系违反了单偶关系的一些或明或潜的规则。很多时候，伴侣中的一方或双方会放弃他们喜欢的活动，因为这些活动不是他们共同的兴趣。

然而，对于许多合意非单偶关系中的人来说，当伴侣A不喜欢的自己的爱好时，能与伴侣B一起享受那个爱好，这件事太有吸引力了。

你和B都喜欢电影《春天不是读书天》（Ferris Bueller’s Day Off）。你们都喜欢生鱼片。晚上依偎在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在亲吻间隙喂对方吃生鱼片，这想法是不是很爽。虽然很多人会认为接吻并不会增加生鱼片的美味，甚至反之亦然，但对有些人来说，接吻绝对有用噢。

人们在描述自己的非单偶关系时，经常会提到另一种特质，即“增加信任”。这可以概括成：“如果事态没有发展到明显越界的程度，我们就可以讨论和协商。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立场，因为我们自己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

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你的伴侣可以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那么他们只是想和朋友去看电影，就也不算什么大事了。你也不需要担心“他是不是和别人发生了性关系？”因为如果发生了，他会告诉你（或者会先打电话寻求你的同意——如果你们商量好了可以这样的话）。

信任与一个人自身的开放与诚实程度有关。在提到信任是合意非单偶制的好处的人中，56% 的人说这是因为 CNM 允许诚实，减少了欺骗的需要。正如我们将会看到的，在非单偶关系中，欺骗仍然是可能的。只是这样做的理由可以说更少了。

在“信任”和“满足多样化需求”的后面，40% 的受访者提到了“活动的多样性”。超过一半的受访者表示，非单偶关系使得更多不同的活动成为可能。超过四分之一的受访者提到了“乐趣”（fun）。“满足多样化需求”的另一面是，拥有更多的伴侣会让你接触到更多人的兴趣爱好。毕竟，如果一个人热衷于排舞[2]，也许另一个热爱爵士的人可以给ta的舞步提供一些新的灵感。

只有不到 40% 的人提到了“性爱”。是的，更多的性选择和更多的性尝试，确实是吸引许多人选择非单偶制的一个原因。毕竟，性可以让生活更积极、让人更快乐（尽管如此，仍然值得强调一下，非单偶制关系也为那些自我认同无性恋或半性恋的人创造了相当大的空间）。单偶的伴侣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对关系内的性生活失去兴趣，这是不争的事实。

非单偶制，不仅可以为单偶关系中性行为频率的逐渐下降提供解决方案，甚至常常能够逆转这一趋势。许多非单偶的伴侣证实，与其他人发生性关系使他们自己的性爱联系也重焕荣光。

相当一部分 CNM 人提到的其他好处包括：爱和承诺的来源多元化、个人成长和发展的机会更多，以及与所爱的人进行更优质、更深入的沟通。正如摩尔斯等人所说：

与单偶制相比，CNM是否能提供更多机会去获得社交纽带和愉悦享受，这仍然是一个经验性的问题：然而，最近的研究支持了这样一种观点，即CNM的参与者们会拥抱那些参与到他们关系中来、与性爱无关的活动。

也许，这种益处对于从事 CNM 的人来说尤为突出，因为他们可能不会经历二人关系特有的那种退出期。例如，对单偶关系中的人进行的研究表明，随着情侣逐渐同居（并且感情更加坚定），他们往往会从社交网络中退出。[3][4]

梅格-约翰·巴克在其著作《重写规则》中探讨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人际关系。在各种方面我们都有剧本：它们本质上是一系列假设和规则，而我们被默认应当都读过这些规则。并不是说我们需要撕毁这些剧本，而是说我们应该（事实上也确实可以）自由地质疑这些剧本。

显然，许多社会规则存在是有充分理由的，或者曾经是如此。然而，很多时候，人们错误地假设我们知道这些理由。达纳·佐哈尔（Dana Zohar）和伊恩·马歇尔（Ian Marshall）在《SQ[5]》一书中提出，如果人类知道某件事情之所以如此的理由，他们的表现会更好。他们举了一个例子，讲述了一支在日本核电站工作的团队，他们发现了一条极好的新捷径，节省了时间和麻烦，但差点导致了一场重大的核事故。原因是什么？因为团队没有被告知为什么要按更麻烦的那条路径去操作。

了解规则背后的原因是件好事。制定规则往往是为了防止伤害自己或他人。然而，还有一些规则的理由不过是习惯、传统、社会控制或一整套系统化的偏见。

无论哪种情况，问“为什么”都是健康的。人们要么对规则有更大的尊重，并理解它们存在的原因，要么可能会发现一些让人忍不住探索的历史遗迹，而这些遗迹是早已没有了它们曾有过的任何一丁点儿用处。

如果社会曾经有对单偶制的需求，无论是作为一种社会契约的形式，还是试图确保父亲的生父身份（正如进化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名誉教授大卫·巴拉什（David Barash）所认为的），那么今天我们已经拥有避孕和 DNA 检测，这些理由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只要合意非单偶制不伤害他人，那么这些规则就可以被质疑。在重新制定单偶制的规则时，我们增加了更多的选择空间。与传统选择比起来，新的选项可能比传统选择更适合一些人。

一个快速实验

让我们问自己几个问题。

首先，让你觉得写下情感关系很好的五件事。这是你的清单，所以你可以写下任何你喜欢的东西。我将提供一些一目了然的例子来帮助你思考。但也可以列出任何对你有意义的事情。可以是 “有人为我煮咖啡，并且为我送到床上来”。如果是我的清单，可能会包括：

·支持和鼓励

·有人一起探索新的地点

·能很好地对话

·可以获得新的想法

·性爱

对于别人，可能会有：

·有人可以一起生活

·有人可以一起生娃

·有人可以帮我一起付账单/按揭

·有人可以抱抱

·有人可以一起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

还可能是：

·有人能让我一直走在正道上（straight and narrow）

·有人能吃我做的饭（或者做饭给我吃）

·有一个不再出去约会见人的理由

·最好的朋友

·知己

·人生导师

如果答题的人真的很诚实，可能还会包括：

·我弄乱弄脏的地方有人给我收拾

·……让我能感觉自己没那么糟

·……忍受我的废话

·……让生活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没有意义

不要只写五条就停下来了。把你脑海中想到的所有事情都写下来。我们可以稍后按照某种优先顺序整理一下。这样的清单通常能让我们更了解自己，以及我们想要与谁相处。

下一步让我们考虑：我不喜欢情感关系的哪些事？再次强调，这是你的清单。以下这几条是我自己的：

·吵架

·感觉受到不合理的约束或承担不合理的义务（关于什么是不合理，请参阅“争吵”章节）

·双方不平衡（lack of mutuality）——例如有人对我的关注远远超过我对ta的关注，或者反过来也一样

·会感到无聊

你的可能会包括

·必须去收拾别人的袜子 / 洗别人的衣服

·担心对方是否出轨

·会有我讨厌的生活习惯

·我的伴侣永远不会改变自己

·我自己没有成长

我不想花太多时间来列举人类能做出多少糟心事。那么，让我们来谈谈单偶制，并列出一些我们认为只与一个人保持亲密关系的优点和缺点。

积极方面可能包括：

·安全

·可预测性

·有个人可以依靠

·有机会花时间深入探索一个人

·可以为了一个承诺长期奉献下去（commitment）

·熟悉感

消极方面可能包括：

·可预测性

·性爱缺乏变化

·性爱频率降低

·缺乏自己的时间

·成长机会变少了

最后，让我们来看看合意非单偶关系的利弊。我们已经讨论了上文提到的一些优点。这些优点包括

·感觉自己是一个更大的群体/社群的一部分

·让自己的需求能从更多人那里获得满足

·可以和更多人分别享受不同的活动

·有机会在关系中增加诚实和亲密

·性爱的频率更多，变化更丰富

我们将在本书中探讨许多负面因素，但在许多人的清单上都会有这样的内容：

·嫉妒心

·不安全感

·和承诺（commitment）相关的问题

·性健康

·日程安排

·任务的分担

有些人可能会发现，按照优先顺序列出自己的偏好和保留意见是很有用的。作家兼讲师理查德·博尔斯（Richard Bolles）提出了一种有用的方法：只需将你要比较的选项填入决策表格中，然后将它们一对对地进行检查。在每一对中，问你自己，哪一个得分更高？并给你的选择打 1 分。一旦你对每对选项都做了上述操作，将每个选项的总分相加，你就得到了你的优先级列表。

你也可以对单偶制的利弊做同样的分析，根据利大于弊来打分。这也许能让你提前知道自己是倾向于单偶制还是对它产生质疑。当你读完这本书后，你可能还想重复这个练习。

可以很轻松地在网上找到决策表格的样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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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Unique and Shared Relationship Benefits of Consensually Non-Monogamous and Monogamous Relationships - A Review and Insights for Moving Forward’ Amy C. Moors, Jes L. Matsick, and Heath A. Schechinger, European Psychologist, Jan 2017, 22(1): pp 55-74

[2] 原文line dancing。排舞是指一群舞者站成一排，面对同一方向，步伐一致，循环反复地，跟着音乐的节奏跳舞。也可单人或双人。俚语中line dancing也有一些粗俗的意思。

[3] 原书注释：同上。

[4] Moors references M. P. Johnson & Leslie, 1982; Kalmijn, 2003。（原书就是在这里连续放了两个注释）

[5] Danah Zohar and Ian Marshall; SQ: Connecting With Our Spiritual Intelligence, New York: Bloomsbury Publishing, 2000. ISBN 0-7475-467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