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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POLY家庭和POLY关系网络

渴望拥有一个家庭,渴望成为更大的事物之一部分,这是人类深层的特质。我们骨子里都是社会性的生物。在我们遥远的过去,归属于某个群体,就是生存的代名词。我们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不可能茁壮成长,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隔绝孤立”是一种惩罚措施。

即使传统核心家庭的纽带已经削弱,至少在西方,我们对他人的需求依然强烈。如今,人们在讨论“选择的家庭(families of choice)1”。

POLY 家庭(poly family)就是这种需求的一种表现形式。世界上的家庭形式各不相同,POLY 家庭也是如此。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一种相互支持、忠诚和信任的理念,是将他人视为自己内心世界的一部分。家庭纽带是牢固的。并不是说父母和子女或兄弟姐妹之间不会闹翻,不会断绝关系,而是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们会意识到裂痕的深度。我们不会轻易放弃。

也许,选择的家庭就是将家庭理想作为一种持久的、非常个人化的制度,并在我们选择的人(而不是通过生物学分配给我们的人)之间建立家庭。作为一名被收养的孩子,我对此深有同感。我们紧紧抓住对我们最重要的人。我们一起生存。

POLY 家庭的典型形象可能是几个成年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主要建立在相亲相爱(affinity)而非性亲密的基础上(也许是为了共同抚养孩子),并且这个家庭会作为一个独立的单位,去辐射更广泛的社会网络。

然而,POLY 家庭并不一定要这样。同居不是必须的。甚至不一定要住得很近。有血缘关系的子女和兄弟姐妹可以搬到地球的另一端,但仍然是一家人。同样,POLY 家庭也可以是跨国家庭。亲情比距离更强大。

人们不仅可以建立自己选择的家庭,还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自己家庭的运作方式。正如梅格-约翰·巴克所指出的那样,这种结构可以让人们获得各种必需的社会支持,在其他地方可能得不到。

当然,任何类型的家庭选择和制度都能在抚养子女、照顾多位父母、以及护理系统等方面提供很多帮助,当我们生病或度过生活中的(困难)时期时,我们身边能照顾我们的人就越多。在经济可持续性、环境可持续性、亲密关系等方面,像家人一般的关系模式确实打开了很多可能性,所有这些东西都让我们摆脱了核心家庭的模式,也摆脱了每个人都独自生活的原子化个体模式。

事实上,对于那些已经了解过“妈妈爸爸和 2.4 个娃”2的模式,并且觉得自己不可能融入进去的人来说,选择的家庭是一个重要的替代品,你并非只有“独身”这一个答案。DK·格林(DK Green)走了传统的道路,但这与他作为跨男的现实相冲突:

我把整个社会和文化认为我应该做的事情都给做完了,那就是找到真爱,结婚,生子,买房,所有这些事情。我最终还是带着孩子离开了,因为有趣的是,我的丈夫当时并不是同性恋,而正如我当时展示给外界的、正如我以(当时的)自己去社交,我(当时)拼命想成为一个已婚女人。要知道,我其实两者都不是。我已经有了孩子,他们是我的,我的两位伴侣都没有孩子。当我离开那种生活方式时,我想,这绝对是垃圾,根本不适合我。于是,我开始探索,并有条不紊地创造出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别人告诉我的那种生活方式。这就是我为什么搞了 POLY。

我决定探索一切可能,我为自己创造了这样的生活,这正是我想要的。用一句老话来说,我的孩子是一个村子的人一起养大的。我跟着我的两个主要伴侣,养育了一个家庭。那时候,其实没有人用“酷儿”这个词,但现在肯定会被认为是一群与社会格格不入的酷儿聚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觉得 DK 的“一群与社会格格不入的酷儿聚在一起”这句话出乎意料地令人振奋。说出乎意料,是因为我猜想,就像很多人那样,我其实也没有怎么思考过这个事儿,直到他提了出来。DK 所描述的核心是“接受”。接受是人类经历中非常强大的一部分。

几年前,我去莱比锡报道世界上最大的暗黑音乐节“新浪潮哥特音乐节(Wave Gotik Treffen)”。我发现,“哥特”亚文化也提供了同样的东西。在这里,局外人可以聚集在一起,做他们想做的那种怪咖,而且也会被接受。哥特亚文化和 CNM 社区之间有很大的交集,这可能并非巧合。

选择的家庭,例如POLY家庭,为那些不适合其他地方的人提供了一个避风港。

奥尔加·卡赞(Olga Khazan)是《怪咖:局内人的世界,局外人的力量》(Weird: The Power of Being an Outsider in an Insider World)一书的作者,她认为置身局外具有解放的力量,尤其是解放我们的创造力。因为没有归属感,不需要顺从于某个群体,我们可以让自己的思想和想象力自由驰骋。

她提到了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莎伦·金(Sharon Kim)所做的一项实验,该实验设计了这样一种情境:研究中的几个人被武断地告知他们“不是小组的一员”——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小组。然后,当所有参与者都被要求画一个火星人时,“不是小组成员”的人画出了更有想象力的图像。卡赞认为,处于社会边缘的人不仅通常更有创造力,而且他们也更自由地进行创新和挑战社会规范。

然而,正如她所观察到的:

但不幸的是,当人们不再“怪异”时,这些好处就会消失。研究表明,当曾经的少数人变成多数人时,他们往往会变得更加封闭。做一个怪人有其好处,但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怪下去的。3

然而,我们所有人,无论是否不合群,都可以组建自己的部落(tribes)。这样,我们就有了归属感,即使我们在大多数地方都没有归属感。夏洛特是神经非典型4人群,她认为POLY家庭不仅是一个归属地,也是一面镜子,映出她成长过程中如藤蔓般生长编织而成的、好似家人般的社交网络。

我认识很多独身的POLY人,他们也有自己的POLY家庭,只是他们的家庭扩展得有点大了。不过我其实更能接受这种,因为我来自一个一度衰落的天主教家庭。所以,我已经习惯了规模庞大但是联系松散的大家庭,我家有些家庭成员是天天见面的,有些则三个月才能见到一次。

所以,POLY家庭在很大程度上比人们预料的要更加灵活,而且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怪异,因为我觉得,应该每个人都有一个没有亲戚关系的阿姨或叔叔吧,他们只是你父母最好的朋友之类的。所以,我的姨妈乔乔(Jojo)就跟我不是亲戚关系,她只是我妈最好的朋友,好像从她们 11 岁开始就是了。

DK和他的伴侣们共用一栋房子,当他的孩子还在长大时,孩子也住在这个房子里。现在孩子已经搬走了,但如果哪天他们需要“回家”,还是可以回到这个房子里来。这里几乎成了一个社群的交流中心,与这个家庭有关的人都会在这里碰头。

这是一个感人至深的画面,但是夏洛特说,根据她的经验,这只是POLY家庭的特例,而不是常规。

你们可能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但还有很多人时不时就会过来看看,他们可能住在附近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而,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会有很多复杂的问题,包括情感上、关系上以及法律上的问题,因为(在英国)有一些防范“黑心房东(slumlords)5”的法律,实际上却造成使得“多个成年人一起租住/拥有同一所房子”变得非常困难,尽管政府正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从本质上讲,你的家庭和你的支持网络,或多或少都是一个东西,尤其是如果还把筹选家庭算进来。我一直都是算进来的,因为我的很多家庭都是筹选家庭。我觉得这样的家人能让我平静下来,因为这很像我成长的家庭环境。这就像一个巨大的网络,(人们)相互扶持,总有人能帮助你,也总有人能帮助别人。

正如夏洛特所说,在大多数情况下,POLY 家庭并不是人们想要组建家庭的结果(尽管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它们通常是有机产生的。

然而,有些人却非常喜欢把他们最喜欢的人聚集在一个屋檐下。这当然不是不可能的任务,但也可能带来一些麻烦。因此,这里有一些想法:

与单偶制关系一样,同居是一件大事。如果说两个恋爱中的人搬进一个空间,是一个重大决策,那么随着人数的增加,这件事的重大程度也会成倍增加。有时,如果双方的关系已经很好,是为了后勤的原因而非激情的原因才搬进同一个家,那生活起来就会更容易一些。

在许多国家,房屋的租赁和所有权都是以每户不超过两个成年人为前提的。有时,如果不太顺利,就会带来法律和财务上的麻烦。或者,如果太顺利的话。在某些地方,会有地方性或者全国性法律,限制无亲属关系的成年人共有一处房产的数量。在那些希望限制人口密度和交通流量、尤其是限制学生和移民的地方,这种规定很常见,当然,人们往往会忽视这些规定,但这确实有可能会让你幸福的 POLY 家人们被扫地出门。

首先要确认你的居住空间和同伴计划是否违反当地法律。

有些人对已经走散的家人有着持久的美好回忆,他们希望重新创造那样的环境。还有的人虽然与“被指派”的出生家庭有过糟糕的经历,但还是渴望有一个家能满足他们对归属感、被接纳和被支持的需求。

当然,选择的家庭并不必然是非单偶制的。事实上,它们也不一定非得是你不想要的样子。正如我们将在“关系安那其”一章中看到的,许多人都有那种超越了“只有恋爱羁绊”的友谊,因此他们的朋友基本上成为了他们家庭的一部分。

因此,单偶制并不意味着你必须接受整个核心家庭的模式。我们都可以决定自己事实上de facto)的家人到底是哪些人。你不一定非要选择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这么说可能有点病态:想想如果你快死了,你会希望谁在你床边。这一点很具有参考价值,可以让你知道你要选择的家人可能是什么样的。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1. 本书中families of choice译为选择的家庭,chosen family译为筹选家庭,实际上是一个意思,大差不差。

  2. 译者注:比喻传统核心家庭。

  3. Olga Khazan, The Perks of Being a Weirdo, The Atlantic, April 2020.

  4. 译注:“Neuro-atypical” 是一个来自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概念,用来描述在思维方式、感知世界、处理情绪或社交方式上,与大多数人(即 neurotypical,神经典型)不同的人群。这并不是说这些人有“毛病”或“问题”,而是强调大脑的多样性。常见的“神经非典型”人群包括:自闭症谱系障碍(ASD),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ADHD),读写障碍、计算障碍等学习障碍,执行功能障碍,高敏感人格等。

  5. 译注:slumlord是一个贬义词,指的是那些拥有很多破旧、危险、不合规范住房,但却不愿意花钱维修,只想着收房租赚钱的人。slumlord 有以下特点:拥有的房子通常位于 贫穷或老旧的社区;房屋状况很差,比如 漏水、墙体发霉、电路不安全、虫害严重;即使租客反映问题,slumlord 也不会修理,甚至可能威胁赶人;他们通过 低成本、无责任的方式最大化收益,不顾租客生活质量。(来源ChatG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