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独角兽及其猎取

在合意非单偶制中，有一种特定的剧情经常重复出现，当然其结果也都是一样地不会好到哪里去，因此搞出了一个行业笑话。

正如作家兼播客库珀·贝克特（Cooper Beckett）观察到的那样，打开换偶之门的第一步，经常是一个双性恋的女人，而其他形式的合意非单偶制也往往如此。这种情节已经成了陈词滥调：一个与双性恋女性谈恋爱关系男性往往认为 “耶，有了这个，我就可以现场看两女做爱，还可以想 3P 就 3P”。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研究表明，3P 的幻想是最普遍的性幻想之一。如果每个人都热情地同意，为什么不试试呢？

所以对话可能是这样开始的：“亲爱的，你知道你也可以喜欢女孩。你觉得这样的主意怎么样：我们找一个我们都很想约会的人，这样就可以把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扩展到三个人的关系？”当然，我们可以用合意非单偶制的语言来包装这个令人惊叹的新想法，这样它就不仅性感，而且时髦了：“我的意思是，多边关系现在真的很酷，所以人们可能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那我们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热辣双性恋宝贝（hot bi babe）呢？！”

于是，人们开始寻找神话传说中的热辣双性恋宝贝：独角兽（unicorn）。¹

一般来说，下一步就是，这对新获解放的情侣，在 CNM 世界里开始自己的生活。在 “灵光一闪（eureka moment）”之后，他们会出现在当地的聚会上，或者在网上与多边关系团体接触，然后是“滴滴！我们到了，我们有过这样一个神奇的想法……”。这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会集体鼓掌。“我们又要来啦……”正如作家兼教育家凯文·帕特森（Kevin Patterson）所说：

每个 Facebook 上的多边关系群组都会有大量的情侣出现，他们说：“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们刚刚开始，我们刚刚接触多边关系，刚刚接触非单偶制。我们想要一个封闭的三人世界。有单身热辣双性恋宝贝吗？”

小组里的常客会把他们灭掉的，因为她们以前见过这场面。她们已经遇到过无数次了。多角恋小组里的很多“性感双性恋宝贝”，都是这种封闭式三人伴侣组合破裂后，被遗弃的前女友。所以，如果你带着很高的期望值，或者心里已经想好了要搭建什么样的关系，或者想好了要怎么玩，那么这个计划在五秒钟内就会被破坏掉，留你在原地被震惊到站都站不稳。所以，别碰那些东西了。

正如 POLY 活动家尤妮丝所说，这这条路早就被人走烂了，CNM 圈子的人对此再熟悉不过。小组中的人，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就会跑出来，然后把新来的人带到 unicorns-r-us.com这个优秀的网站。

这种情况非常普遍，尤其是在新接触 POLY 的情侣中，因此实际上有一个术语：“独角兽狩猎（unicorn hunting）”。他们试图找到一个人，这个人对他俩都很合适，加入他们的家庭，成为这个家的第三人。然而，首先他们对多边关系并不熟悉，其次，他们走出的第一步，可以说是立即选择了最困难的配置。

所以，想象一下，有人决定做一些运动来健健身。他们决定去游泳。于是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挑战迈克尔·菲尔普斯。除非你切实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否则这是最难找到人的配置形式，也是最不稳定的配置形式。

许多初涉合意非单偶制的新人，都想找到那只难以捉摸的独角兽、也就是“热辣双性恋宝贝”。那么，为什么这么多人对此持怀疑态度呢？

只需要一点点数学计算，就足以让大多数人感到忧虑。[2]假设你是二三十岁的单身人士，且人群中只有100分之一的人能让你产生兴趣。如果这看起来很保守，可以先用各种条件把人筛选一遍：性别、年龄、性取向、体型、教育程度、兴趣爱好、政治倾向等等，这样筛下来，真正匹配的人就不剩什么了。我们又假设，潜在的匹配对象也同样挑剔。你们俩成为彼此100分之一的幸运儿，其概率倒也不一定是 100 的平方分之一——例如，我们通常会被价值观念相同的人所吸引——但这个概率的分母肯定是要乘上一个倍数的。如果再加上第三个人，几百分之一或几千分之一的概率，很快就会变成万分之一，甚至一百万分之一。别忘了，在英国，大约只有五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的女性会在民意调查中表示自己是双性恋²，而男性的比例则更小。美国的情况也差不多。

要找一个第三人同时和已经建立起关系的情侣二人约会，本身就比两个人分别另找一个人单独约会，要更难一些。

以下是一个清单，列出了一些需要注意的要点，适用于合意非单偶制之绝大多数领域。它们当然也适用于希望与独角兽约会的人。不过，对于那些已经同意非单偶制并热衷于寻找自己的热辣双性恋宝贝（或热辣双性恋帅哥）的人来说，还有几点额外的要说。

• *不要硬性规定。*找到一个同时喜欢你们两个人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再要求那个人对你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完美的。
• 即使你在寻找一个玩物，也不要忘记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需求和梦想，这些东西都是有价值的，并不会比你自己的更低级。
• *管理好自己的期待值。*你已经要做的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如果你觉得并不容易，不要感到奇怪。
• 如果你们刚开始接触合意非单偶制，可以考虑先探索难度更低的做法。问问你们自己，真的需要以情侣的身份出去约会吗？
• 在自己犯错之前，先从别人的错误中吸取教训。了解其他人的经历。如果您搜索 “多边关系”和“独角兽”，你会找到很多别人的看法和经验。
• 如果你遇到的合意非单偶制的人们，他们并不完全都支持你，也不要感到惊讶。他们可能已经见得多了。一般来说，如果有这么多人都表示怀疑，说明他们确实有个可信的理由。

戴维和劳拉——可爱又无畏的独角兽猎人

我有两位受访者，戴维（David）和劳拉（Laura），就尝试过三口之家（三人组）。你可以说他们是独角兽猎人。他们甚至就用“独角兽”来称呼他们的第三人。在他们居住的东南亚地区，人们对独角兽的怀疑比北美和英国要少得多，毕竟在这些地方，人们有更多的机会，可以从前人掉进“诱象陷阱”的教训中学到些什么。东南亚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人们还在摸着石头过河。亚洲的非单偶制社群，似乎没那么关心 CNM 的政治或哲学，而更关心实际的做法。你可以说这是天真肤浅，但也可以说这更一针见血。

我采访戴维和劳拉时，他们已经结婚一段时间了。遗憾的是，他们后来分居了。有必要先说明，他们都是聪明、受过教育、善良、体贴和有爱心的人。我希望你们会喜欢他们。我就很喜欢他们。不过，我对他们的采访还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因为尽管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你可能会觉得他们可能没有很好地对待他们的第三者。

这就是重点。即使一个人真的很好很好，也照样会在某些地方犯错误。见了鬼了，优秀的人怎么总是会犯错。你可能也是一个很棒的人。但是——这也是我们需要警惕的地方——人很好，或者有爱心，并不能保证我们就不会犯错、不会伤害他人。

让我们听听戴维和劳拉都说了什么。我首先问戴维，他们是如何开始为这个家寻找第三人的。

戴维：我认为这些交友软件的出现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所以我们会创建情侣账号，或者女性子账号，资料里写上“寻找另一名女性”之类的话，然后就会有别的帐号来回应，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来的都是喷子和假帐号。

OKC（即 OKCupid）是我们第一个成功的（交友网站）。有一些人回复了，但我们必须先删掉那些搞笑闹着玩的回复。有一条看着像是认真的，我们就安排了一次见面，结果发现那女孩当时谈了一个类似绿帽癖的恋爱。³他们认为这很适合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所以我们找了个公共的场合见了见面，互相了解。我不小心把葡萄酒洒了她一身……

劳拉：葡萄酒洒在了人家的 LV 包上，所以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但他确实做到了让人记忆深刻。

戴维：于是一来二去，我们又见了几次面。一切开始发生了。他们那段关系中的男性，鼓励我们在他不在的时候也可以玩，甚至在我们喝酒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公开玩，可以亲吻她或带她去厕所做，拍一些照片，诸如此类。刚开始的时候，这一切都很令人兴奋。

劳拉：我非常投入这段感情，因为她可能是第一个让我在性吸引力之外还有其他强烈感觉的女性。我非常喜欢她，还因为她很有支配欲。我喜欢支配欲很强的人，而她在卧室里支配着我。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双性恋。我以前从未对其他女人有过这种感觉，但是后来是真真地产生了一些连结。所以我坠入了爱河。她是我们第一个见面的人，她让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就只搞三口之家，以后还可以跟其他人继续探索这种做法。这很不错。我们和她谈了好几个月。她的伴侣因为工作经常是长期不回家，这件事对我们关系也有所帮助。因此，除了他之外，她还经常约我们，我们是她唯一经常约会的人。我们和她约会了大约两三个月，她的伴侣实际上非常嫉妒，然后他结束了一切。

我想他当时刚刚开始探索自己绿帽奴的一面，所以我们可能是她表达这一点的最稳定的渠道，当她开始用这一点来羞辱他时，他会逐渐被逼到一个忍无可忍的地步。在他看来，这是对他男子气概的直接侮辱，这不再是玩玩而已，这种事太真实了，所以他制止了这种行为。

戴维：这个结局真的很难过。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放下她。

劳拉：这是四年前的事了，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才缓过来。直到现在，当我在网上看到她的照片时，我仍然会感到有些难过。我还是觉得我们比她更投入。

这不仅没有让劳拉和戴维对寻找第三者更加谨慎，反而让他们更加清楚自己在寻找什么。

劳拉：这无疑让我更愿意找一个人来填补她留下的空缺。我想你可以说，我们确实找到了其他一些乐意而且有兴趣加入我们这段关系的女性，但我再也没有过去的那种感觉。有些感觉我体会不到了。有时候，当你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一个人，而这个人又一直在你身边时，你就会感到非常恼火。因此，这就成了一种负担、一种烦恼，而不是我们想要在身边的人。我们成功地和另一个人交往了一段时间，少说也有半年，我们甚至和她一起去度假。所以，她应该是一个合适的第三者，适合作为三口之家的一部分。我们和她一起探索我们的情感世界，但我想我们和她都不清楚我们的界限，她其实有很多期待，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说清楚。

这包括她的每一顿饭都是我们请的，去每个地方、做每一件事都是我们买单的，比如戴维永远要开车送她回去，哪怕是工作日的深夜。所以，对我来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应该试着多一点理解。比如，如果是你要求在工作日晚上下班后过来，你就应该送自己回家。因为如果你想见到我们，你也需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这并没有实现，所以我们之间有很多没说出口的期待，而当我们试着和颜悦色地跟她谈谈时，她说她很传统。这只是她的借口。所以我觉得我接受不了这个。我觉得这在我看来就是她太公主病了， 而我们真的不愿意承担那么多付出。

我可以说，我们对她是尽可能地做到公平了。还有（戴维）单独见她。他会单独见她，我试着和她建立某种关系。我们去同一个健身房，所以除了我们三个人同时在的时候，我们也试着和她建立关系。在感情方面，她非常喜欢非传统的东西，而在情感方面，也许她并不像她自己认为的那样成熟。所以实际上并没有成功。

之后我们又见了两个女人。她们都好很多，也更尊重我们，但我觉得她们都把我们当成了休息站，一旦找到了更稳定的关系就会离开我们。但我们尊重她们。这完全没有问题。我们还是朋友，所以其实也没什么。

劳拉和戴维认为，他们的经历让他们的期望更加真实，也让他们意识到了潜在的陷阱。

劳拉：我认为我们现在对界限更留心了。实际上，从一开始我们就会告诉对方，我们的玩法是不涉及感情的。我们把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摆在桌面上，如果对方想和我们交往，那也是在这些条件下。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再遇到想约会的人，会不会再遇到有感情纠葛的人：我们态度还是开放的，但是不主动找了。

戴维：我还得补充一点，我们所寻找的东西也很不寻常。它非常小众。因此，当我们在寻找时，我们一直在积极寻找这样的人，这让我们感到非常疲惫。结果总是以失败告终，因为你找不到完美的那个人。所以现在我们顺其自然。我的意思是，我们敞开大门，愿意结识新朋友，但不再主动寻找“那个唯一（the one）”。

我得到的教训是，在幻想文学里读到的东西，在现实世界不一定行的通。我认为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会阻碍你。我认为，当你寻找某人时，必须满足某种基本的吸引力，比起两个人身体合拍，更重要的是沟通同频。

劳拉：我觉得，因为要找到独角兽太难了，所以很多人都没有标准。他们会把标准降到一个底线，只要有人愿意跟你上床，你就会说“好呀，快请进，里面请”。这就会有问题，因为如果你想单独找人约会或玩耍，你的标准就会高很多，但当你作为情侣出去玩时，你就会变得有点盲目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戴着厚厚的酒后滤镜⁴。这可能会出问题，因为你把这个人都请进卧室了，却跟ta没有建立真正的联系。

劳拉说到点子上了。有时候，人们确实会降低标准。但同样地，有时人们的标准也高得不切实际。即使是单偶制，即使是约会，他们也会这么做。

与纯粹的肉体约会相比，旨在建立恋爱关系的情侣约会，经常会遇到这样一个问题：约会可能会变成工作面试。如果只有你和你的约会对象，你们都会形成自己的观点。如果是你、你的伴侣和你的约会对象，那么这很容易导致，大部分的语言或非语言交流只发生在你们这对情侣之间。这对第三人来说是相当可怕的。站在你要找的独角兽的位置想一想。如果那是你，你只想放松一下，只是想跟刚认识的、很吸引自己的两个人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所以，如果你们这对情侣需要商议什么事情，还是以后吧，总会有空的。

阅历丰富的人会给我们的这样一句话：先学走路再学跑步。也许首先要单独约会，而不是一起约会。如果你能不带着“采购清单”出去找对象，也许会更好点。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很多很多想法类似的人见见，结交一些朋友，创造让事情发生的机会。独角兽可以在野外找到。这只需要时间、耐心、广泛的真诚友谊、尊重、一定的谦逊——以及足够的运气。

---

Footnotes

1. 原注：独角兽之所以叫独角兽，是因为现在对她们的需求已经远远超过了供给，所以她们其实成了一种神话角色了。 ↩

2. 原注：https://www.ons.gov.uk/peoplepopulationandcommunity/culturalidentity/sexuality/bulletins/sexualidentityuk/2018 ↩

3. 原注：绿帽癖（cuckolding）是一种性癖（fetish），男性因观看伴侣与其他人发生性关系而感到“被羞辱”，从而而感到性兴奋（汉语似乎不分男女，但英语中女性绿帽癖对应的词是“cuckqueening”）。男绿帽奴（cuckold）这个词指的是妻子对他不忠的男人，这个词起源于中世纪（词源是布谷鸟cuckoo，一种在其他鸟巢里产卵的鸟），而“cuck”这个词已经成为新纳粹分子对于“虐待”的标准术语了。 ↩

4. 译注：原文beer goggles，直译为“啤酒眼神”或者“啤酒护目镜”。这个术语指的是人们在饮酒后会觉得别人更有吸引力（尤其是对于那些清醒时不那么有魅力、或者完全看不上的人）的一种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