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嫉妒

啊，主帅，您要留心嫉妒啊；

那是一个绿眼的妖魔，谁做了它的牺牲，就要受它的玩弄。

本来并不爱他的妻子的那种丈夫，虽然明知被他的妻子欺骗，算来还是幸福的；

可是啊！一方面那样痴心疼爱，一方面又是那样满腹狐疑，这才是活活的受罪！

——《奥赛罗》，第 3 幕，第 3 场

通常的感觉是我几乎要反胃了；感觉更像是焦虑发作，还隐含着一点愤怒……嫉妒这件事，我经历的越多，就越为此而不喜欢自己。

——黛比

如果说在双方同意的非单偶制中，有哪一个话题比其他话题更能引起人们无休止的讨论和批判的话，那肯定就是嫉妒了。如今，网上有很多针对POLY人和开放关系者的建议专栏，也有越来越多的CNM相关问题投递给了传统报纸的问答专栏作者。给POLY人的建议不可避免地会回到嫉妒这个话题上，就像春天后面不可避免地就是夏天、就像《时尚》（Cosmo）杂志不可避免地会给单偶制的人提建议说“要在床上保持新鲜感”一样。

那么，什么是嫉妒呢？我提出四个要点。

1. 人类进化出嫉妒，是因为，至少从某一些情况来讲，它能带来生殖优势。它的角色是否要远超于“别碰我的配偶”这种简单的行为？还不知道。
2. 嫉妒是由社会环境塑造而成的。
3. 当大多数人谈论嫉妒时，他们是把嫉妒作为一系列复杂情绪的总称，其中包括焦虑、不安全感、妒忌和愤怒。还有一种更狭义的定义，可能与第1条所述的类似。
4. 嫉妒也可以是有用的，即作为一种信号，提示我们：自己并没有获得恰当的对待。然而，即使我们体验到了嫉妒，也并不一定意味着这种情况确实发生了。

几乎可以说，我们的一切，包括我们的情感，进化成这样都是有原因的。正如大卫·巴拉什（David Barash）教授所说：“进化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提高个体和（或）其基因的适应性。”祖先继承给我们一整个工具包，帮助我们作为个体生存下来，这里面也包括我们的情感。基因并不能决定物种的存亡。那些人类共有的特质，之所以人人都有，是因为我们最远的祖先拥有这些特质，并且活得足够长、然后将这些特质传递给后代，而他们的后代也存活了下来，一代一代传递到今天。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继承下来的所有东西都还有用。但是，许多我们以前以为是多余的东西，后来也发现在某种程度上仍然有用，比如阑尾。

以羞耻感为例。羞耻感提醒人们注意有可能被群体排挤的行为，这对我们的祖先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对他们来说，被排挤在外就意味着死亡。我们仍然会感到羞耻，但情况发生了变化。对狩猎采集者部落来说，排挤已不再是生死攸关的问题（尽管孤立和排挤对我们的健康仍然非常不利）。诱发羞耻的因素也会发生变化。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对酷儿人群的羞辱（在许多地方）已被骄傲所取代。同样，我认为，引起嫉妒的事物也会随着时间和文化的变化而变化。这可能表明，嫉妒的反应是习得的，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忘却的。

嫉妒，正如愤怒、不安全感、焦虑、妒忌等等，都可能出现判断偏差（miscalibration）。当我们观察焦虑时就会发现，这种误判可能是创伤导致的、长期的情绪高涨的结果。为了保证我们安全而进化出来的情感，最终可能会对我们和他人造成伤害——也包括嫉妒。

当我谈论嫉妒时，我说的是什么

当我们谈论嫉妒时，我们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们当然认为自己知道。字典是人们用词方式的缩影。根据《精缩牛津词典》（Shorter Oxford）的解释，“嫉妒”是指“激烈的愤怒、渴望或者深爱（devotion）”“热烈地示爱或喜欢、肉欲强烈；”“警惕地防范，带有怀疑地小心或观察” “因相信、怀疑或担心自己想要得到或保留的好处已经或可能被转移到他人手中而烦恼”“因为已知或嫌疑的对手而对他人不满，尤其是在爱情或性爱方面” “疑神疑鬼地保持警惕”。

就连上帝也会嫉妒。“不可敬拜别神，因为耶和华是忌邪的神，名为忌邪者。”（出埃及记 34:14）。根据《牛津英语词典》，上帝的忌妒在这里指的是“有一种爱，不能容忍所爱的人不忠实”。很多人就会觉得：“这听起来不就跟那些控制欲很强的伴侣一样吗？”

但是，先等等。这些定义中夹杂着一系列不同的情绪：愤怒、肉欲、焦虑、不安全感、偏执、怨恨、喜爱、欲望、爱。还有什么没写进去的吗？如果你像梅格·约翰·巴克一样，让一群人坐下来，让他们描述一下“嫉妒”的含义，你可能会得到和这些人一样多的不同答案。

我做过这方面的研究，我记得是早前有个“POLY 日”活动，我们让人们画出或拼贴出他们对嫉妒的体验。令人震惊的是，房间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有些人的嫉妒让人感觉是火冒三丈。另一些则感觉非常细微冷静。有些人的感觉更靠近嫉妒光谱上的“不安全感”这一端，而不是“愤怒”或者说害怕的一端。很明显，嫉妒有很多种，而且在不同的情况下，对不同的人，其含义也不同。

当我们谈论嫉妒时，这也是问题的一部分。正如旅店老板乔勒斯所说，使用“嫉妒”这个词可能毫无助益，因为它含义模糊。我们跑去寻找“嫉妒”这个模糊的东西，却没发现我们需要处理的事情就在眼皮子底下。

我不认为“嫉妒”这个词能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嫉妒”是一个伞词，无论如何，如果不找到问题的真正根源，就没办法解决“嫉妒”问题。所以，我宁愿不谈论嫉妒，而是直接去找真正的问题所在。不安全感会导致嫉妒，所以不安全感很可能也是嫉妒的含义之一：它不是唯一会导致嫉妒的东西，但它是其中一个。因此，如果问题出在缺乏安全感上，那就跳过嫉妒这个词，直接讨论为什么会缺乏安全感。

有人认为，嫉妒不是一种原生的（primary）情绪，例如爱、恨、吸引、恐惧、快乐、悲伤等那样，而是一种复合或复杂的情绪，是由几种不同比例的原生情绪组成的。因此，当人们谈论嫉妒时，他们往往指的是一系列情绪的混杂，包括妒忌、不安全感、焦虑、愤怒、怨恨等等。

嫉妒也被定义为“害怕失去”所珍视的东西或人，与妒忌（envy）相反，妒忌是对别人拥有而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不满：它是一种对利益的渴望，而不是对失去的恐惧。还有一种嫉妒的解读，比较狭义，认为嫉妒是指当我们受到不公正待遇时的一种反应。这是更哲学化的理解。

此外，我们还将把嫉妒作为一种神经生物学现象来考察，例如，当有事情发生威胁到一对情侣的关系时，看看大脑中有哪些神经化学反应。

不过，在讨论这些问题之前，我们先来总结一下。首先，让我们承认“嫉妒”并不罕见。它属于人类经验的正常范畴，无论是在单偶制还是非单偶制的环境下，它都会经常出现。有些人几乎体验不到嫉妒，而另一些人的嫉妒心则非常强烈，甚至会拖垮一个人，使其很难甚至不可能与人交往，直到严重影响了自己和他人的心理、情绪甚至身体健康。

当人们谈到嫉妒时，往往是由于他们认为自己的关系受到了威胁。即使在单偶制的关系中，也经常会有很多事情触发嫉妒。一旦你放弃了单偶制，你就必须直面这一现实：你的伴侣将有可能与其他人发生浪漫关系和性关系——而这正是我们在社会中被视为一种威胁的东西。莎士比亚把嫉妒形容为“绿眼的妖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可不是什么美好动人的情绪。嫉妒可能会吞噬它所能获得的一切，让人执迷不悟，而且会让周围的人感到非常压抑。

然而，我们对他人嫉妒的反应往往是相当矛盾的。在某些文化和环境中，嫉妒被认为是正常的，甚至是该有的，这些文化鼓励人们在伴侣吸引他人注意、或给予他人关注时，做出嫉妒的反应。有时，嫉妒会被浪漫化，被描绘成一种值得表达的爱或欲望，甚至还期望伴侣要有嫉妒心，因为这是爱得坚定的象征。嫉妒还常常让人感到羞耻，或者被用来羞辱他人。在 CNM 社区中，有些人会直白地说这样的话：从广义上讲，产生了嫉妒心就无异于宣告失败。“超越”嫉妒几乎成了一种迷信。但我们不要指责或贬低那些会嫉妒的人。这样的作法更有用：首先了解我们所谈论的“嫉妒”到底是什么意思、产生嫉妒的根源是什么，然后去寻找减轻或解除嫉妒的方法。

因此，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将从不同的角度来探讨嫉妒，并询问它到底是什么。我将先讨论嫉妒的神经生物学、嫉妒作为一种防御机制的狭义含义和作用、以及嫉妒在我们文化中的地位。然后，我将把我们大多数人在谈论嫉妒时实际上在谈论的那些感觉拆分开来考察——不安全感、焦虑、妒忌和愤怒——并讨论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来倾听它们、回应它们、管理它们并战胜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