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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焦虑、恐惧和内疚

焦虑是可怕的、令人作呕、也使人衰弱,但就像我们的许多情绪一样,它是一种自然反应,是为了保护我们先祖的安全而进化而来的。它与恐惧密切相关。如果说恐惧是对实际危险的反应,那么焦虑就是我们对潜在危险的准备。它让我们保持警惕。当我们需要警惕楼下的山洞里住的剑齿虎时,焦虑非常有用;当你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开车,而其他司机的行为举止与他们在家乡时不一样时,焦虑也依然有用。

焦虑会带来一系列化学和生理上的影响。其中包括:血清素(serotonin)水平过低、甲状腺激素水平过高(这可能是由甲状腺功能亢进症,即“甲亢”导致)、GABA(γ-氨基丁酸)神经递质功能失常,以及高水平的去甲肾上腺素(norepinephrine)。同样,对于那些有过童年创伤和压力史的人来说,其大脑中被称为基底外侧杏仁核basolateral amygdala)的区域通常体积会偏大。这一杏仁核在激活我们身体的“或战或逃或僵或讨好”(fight/flight/freeze/fawn)应激机制中扮演着关键角色。该区域的体积,及其与大脑其他部分连接的紧密程度,是预测一个人是否会更容易感到焦虑的关键指标。

在子宫内接触到母体的压力荷尔蒙,以及在生命早期经历的、会引发焦虑的情境,似乎会让我们更容易感到焦虑。其原因是,我们身体中负责调节压力反应的那些部分会因此而过度发达,从而让我们时刻处于紧张戒备的状态。如果你成长于亚洲的草原地带,生活在一个游牧劫掠者会定期袭击村庄的时代;或者你生活在战火连绵不绝的欧洲,那么可以说,你的身体其实是在帮你一个忙。它在让你时刻准备好,以便在下一次不可避免的袭击到来时,能够迅速投入战斗或逃跑。

如果你压力大到崩溃,比如说因为父亲喝醉酒打你,或者母亲在情绪上难以捉摸、过分挑剔或惯常辱骂,或者你在学校被欺负,或者很小的时候就被遗弃,等等。那么你的身体并不一定会因为原来那些威胁你健康的东西消失了,就不再让你对近在咫尺的疯狂保持警惕。最终,你的一生都会时刻警惕潜在的危险,无论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对确实出现的威胁,你可能会反应过度,因为你的“或战或逃或僵或讨好”已经失调了。你会发现自己过度担心可能发生的事情。

鲁比·布伊·约翰逊(Ruby Bouie Johnson)经常发现,自己在诊所里接待的患者,需要的是针对焦虑症的帮扶。

当他们来到我的办公室时,你知道吗,他们的家人或伴侣往往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如此易怒,为什么如此烦躁,为什么要睡很多觉,对这些事都理解不了。主要还是情绪的波动太大了,而原因则是他们感到沮丧和焦虑。他们有分离焦虑症,却不知道如何处理,因为这种反应是在身体内部产生的。因此,当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时,交流就会受到影响,因为也许他们想和其他的伴侣交流,但这只会造成负面反馈的三角困境1。此外,人们还会以其他方式表现出来。也许他们会找三个新伴侣来分散注意力。(焦虑)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依恋方式,也影响了他们建立依恋的理由,也就是,他们会尝试用某种方式的依恋来修复一些东西。

焦虑是一种生理性很强的感觉,而且也很常见。例如,黛比(Debbie)的嫉妒体验就充满了焦虑,而且这其中有非常强烈的生理因素。

我通常会感到胃里不舒服,感觉就像焦虑症发作,背后的原因还有一点愤怒。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会在语言上产生分歧,因为就像嫉妒是一个相当模糊的术语一样,焦虑有时也是如此。它常常与恐惧和不安全感等其他事物混为一谈。不过,我认为将焦虑主要视为一种生化的和身体的反应,而不是一种情绪,可能会更有用。因此,它可以解释伴随嫉妒、愤怒、恐惧或不安全感等情绪而来的威胁反应。

就拿麦克法登(McFadden)的嫉妒经历来说吧:

在我看来,嫉妒是对稀缺感的一种反应。我试着牢记,对稀缺的感知与对安全的感知很相似;它是虚幻的,是我们从焦虑中强加给世界、或强加给自己的投射。

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我们经常用“嫉妒”这个标签来描述这种感觉,即别人得到了一些我们觉得是我们应该得到的东西,或者至少不是他们应该得到的东西。这种事可能会威胁到我们的幸福。我们常常会有一种不公平或不公正的感觉(我认为这种感觉可以被视为“正确的嫉妒”),但对失去和焦虑恐惧会使其变得更复杂。

麦克法登还指出了一个社会禁忌:我们通常看到的男性形象是非常狭隘的,男性的焦虑被认为不符合不男子气概。这使得一些男性更难承认和处理焦虑。

总的来说,我认为一个男人对外表现出焦虑、以及随之而来的情感需要,是触犯了禁忌。这句话就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我认为,总的来说,表现出焦虑的男人会被认为是懦弱、没有吸引力,等等。

不过,焦虑绝对是可以管理的。麦克法登认为,说保证的话来安抚他、确认他不会输掉出局,以及让自己知道其实不存在威胁等,这些做法是很有帮助的。

我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嫉妒应对策略,那就是当我产生嫉妒的感觉时,我会大声地向我的伴侣说出这些感觉,并请求其对我缺爱或者焦虑的感觉说一些保证的话。作为一个男人,要承认自己的这种情感需要、并说出“我缺乏安全感”其实很难。关于你对我的爱、或你对我的吸引、或我们之间关系的某些方面,我会感到不安全或焦虑。我希望你能明确地大声告诉我,你就是很喜欢我,或者你愿意给我情感支持,或者其他什么能让我觉得坚实可靠的东西。

在下一章中,我将介绍一些应对焦虑的一般性建议。我们可以为自己做很多事情。要戒除焦虑的反应、重置我们边缘系统(limbic systems)中管理焦虑的部分,是很难的,但并非不可能。只要坚持下去,理想情况下得到周围人的支持,我们就能摆脱一些焦虑情绪。

在一本关于合意非单偶制的书中谈论内疚(guilt)可能会让人觉得奇怪,因为在这本书中,我们假定你们的关系是经过协商的,而且你们的伴侣也是在自由的情况下同意建设非单偶制的关系。

然而,对于一些 CNM 人士来说,有些事情即使不是出轨,也会让他们觉得是出轨。这就是洛丽·贝丝·比斯贝博士和安妮塔·卡西迪(Dr Lori Beth Bisbey and Anita Cassidy)所称的“单偶制宿醉(the monogamy hangover)”。尤妮丝认为,问题的根源在于,我们认为爱的能力是有限的。

感觉像是出轨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没有把全部的爱给每一个伴侣,因为在单偶制的社会里,爱被认为是一种有限的资源。如果你把一部分爱给了那些被社会认为不“值得”被爱的人,那么你对于那些“值得”去爱的伴侣,就会减少爱的供应;也许他是你最初的单偶制伴侣,或者感觉像是某种“主要”伴侣。

塞布(Seb)和妻子开放关系后曾一度挣扎,近八年来,他仍有感到内疚的时候。

即使你对 POLY 生活感到满意,但当你和别人在一起时,你还是会因为让伴侣失望而感到内疚,因为你没有对他们完全忠诚。我认为部分原因是,这个社会从一开始,在我们生命的各个时期,以明示和暗示的方式,通过成百上千条的线索,对我们灌输了这样的观念:完全忠诚的单偶制关系是唯一可以接受的浪漫关系。这也是基于这样一种观念:世上只有一个人是适合你的,一旦你找到了,而你又没有在各个方面都对ta百分百满意,那你就有问题了。

到处都在教育我们什么才是理想的浪漫爱情,而合意非单偶制不仅是不接受这种思想,而且是有意识地违反这种思想,暴露出我们适应的思想和现实产生的冲突。内疚是一种常见的副产品。如果一个人感觉到,其伴侣(们)在非单偶制中的收获没有自己那么多,也会有内心冲突,产生内疚的感觉(这是那种因“伴侣获得了更多”而起的嫉妒的反面)。举个例子,由于疫情,塞布的妻子无法与她的另一位伴侣见面。

我肯定会感到内疚,因为我觉得现在我从多边关系中得到的好处比(她)多得多。我们谈过这个问题。她说她有时会想是否应该试着去约会,但答案基本上就是不要,她就是没这个想法。我想我确实为此感到内疚。如果她的另一个伴侣能来看她就更好了。那样感觉会平衡得多。

当然,在 CNM 内部,当人们表达任何一种情绪时,几乎总是会有很多人说这种情绪是错的,或者没必要,或者说,作为来自更高层次的存在,他们已经超越了这些情绪。然而,正如尤妮丝所说,不要自责。

社会对人的训练(societal conditioning)极其强大。但也没有强到无所不能。但如果你察觉到这种训练的存在,你就可以努力削弱它。你可能完全摆脱,也可能做不到,有些人就是摆脱不了。

与人类经历的大多数情感一样,内疚的产生也是有原因的。2有时,内疚也有道理,因为有的人确实做错了事,而有的时候这种感觉出现得不对。但这并不一定能让人更容易摆脱这些感觉。自我觉察会有所帮助。自我的同理心也是如此。用对待他人的善意对待自己,可以释放出大量的能量,否则这些能量就会浪费在自责中,并且引发改变。


  1. 译注:此处原文为“a triangle of bad feedback”,看起来指的是某种专业术语,但是译者本身不懂。Gemini在阅读了本段文字后,对这一词组的解释是:“负面反馈的三角困境”是一个“越沟通、越糟糕”的死循环。焦虑者试图通过沟通解决问题(1),但其本人处于高度焦虑和情绪化的状态,其沟通方式很可能带有指责、怀疑或过度的情绪需求,导致对方报以防卫、退缩或不耐烦的回应,而不是提供焦虑者所渴望的理解和安抚(2),对方的消极回应又加剧了最初的焦虑(3),然后焦虑者发起新一轮的沟通尝试,回到(1)开始循环,且对抗程度愈演愈烈。

  2. 原注:内疚常常与羞耻(shame)形成对比。两者似乎都是由于对促进社会凝聚力的需求而演变而来的。有时有人认为,羞耻是外部强加的社会不满,而内疚是内在的,是由于违反个人道德而产生的。无论哪种情况,其效果都可能是减少伤害他人的可能性,并让犯错者表现出悔改之心,从而更容易获得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