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合意非单偶制的政治
前不久,有篇报纸上的评论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文章的作者是一位女性,她谈到的公共生活中不仅仅是缺少女性的声音,而是缺少能听到的女性声音的种类。她说,“我们听到的女性声音,都是那些学会了在男性面前表现友好(play nicely with men)的女性的声音。”1
这是我多年来读到的最发人深省的文章之一。它不仅仅适用于女性。当我们在英国南海岸的一家海滨咖啡馆里度过了非常惬意的几个小时闲聊时,我向梅格-约翰·巴克(Meg-John Barker)提出了这个意见,其也表示赞同。
作为一名跨性别者,我对此深有同感,而且我也从有色人种那里听到了这一点。即使你是以跨性别者的身份去做一个跨性别者的培训,或者是以黑人的身份做一个种族培训,你也必须是友善的人。你必须做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你必须倾听人们所说的略带恐跨思想或者种族主义的话语,并对他们表现得真的很温柔、很和善,因为一旦你表达出结构性的种族主义和顺性别主义带给自己的痛苦,那么你就会被归入愤怒的黑人、愤怒的跨儿或愤怒的残障者,等等,对任何边缘化的群体都一样,然后就不会有人听你说话。我认为这个说法非常准确,也非常可悲。
我已经大胆地提出,在今天的英国,就像在西方的许多地方一样,唯一可以接受的愤怒是顺性别白人男性的愤怒。这并不是一种政治上的畏缩,只是反映了有权有势者是如何利用愤怒来压制其他人、使别人不要露头的。
当然,也有很多愤怒的白男,觉得自己并没有权势。但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天才之处正是在于,它将一个群体与另一个群体对立起来,以转移人们对这个社会的掌权者的注意力,而这些手握权力的人,才是真正使人们去权化(disempower)和边缘化(marginalise)的罪魁祸首,无论他们的性别、种族、取向或残障状况如何。
十多年过去了,人们对造成 2008 年金融危机和随后十年经济萧条的银行家们的愤怒,迅速转移到了移民和少数族群身上,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笑话。别管那些已经拿走我们上万亿美元救助金的人了,都来看看那些为了薅几百块福利金而东奔西走的棕色人种吧?
你可能会问,这和非单偶制有什么关系?多着呢。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愤怒的世界,面对气候混乱、经济变化以及人们(几乎所有人)和超级富豪之间日益扩大的鸿沟,无数人极度缺失安全感。阶级对人际关系很重要。经济很重要。社会危机很重要。
结构性偏见是存在的。生活在相对特权(relative privilege)中的人往往不愿意听到这些。很多时候,这是因为他们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有特权。如果你去北欧或北美的后工业化城镇,问一个工人阶级白人,你是否觉得自己享受了特权?他几乎肯定会让你……嗯……让你滚蛋。他担心的是自己的未来。在这种情况下,人们会感到被抛弃和忽视,因为他们确实是被抛弃和忽视了。曾经承诺要持续增长的繁荣和安全,正在被全球化毁坏殆尽,因为工作岗位,特别是越来越多的技术性岗位,跑去了南亚、东亚或拉丁美洲。如果他们不能带一份值得人们尊敬的薪水回家,他们如何履行社会赋予他们的,养家糊口和一家之主的角色?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人说你有特权,你会觉得这是对你的侮辱和藐视。你看不到这一点。你也不一定会关心那些比你更惨的人的困境。移民工人和难民?廉价劳动力压低了你的工资。妇女?我工作上的戴夫经理刚被换成了布兰达(女名——译注)经理。对于一些在保守文化中长大的人来说,如果你被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还在 20 多岁、拿着 MBA 学位不过好像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指手画脚,你很难感觉自己是个男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这并不是在为人们抵制承认自己的特权而辩护,更多的是想提醒我们自己,我们并不总是停下来思考其他人正在进行的斗争。
然而,有无数来自上述背景的人,他们对我们社会中不平等的、专制的权力分配有着完全清醒的认识,他们认为,自己的斗争,与那些因肤色/性别/文化/性取向/年龄等原因而遭受额外歧视的人的斗争,是不可分割的。
同样,也有一些少数群体的人看透了愤怒和仇恨,向那些攻击他们的人伸出援手,找到了共同点。人们可以、而且很多人确实也做到了:大过那些分裂他们的事物,也大过那些试图制造分裂的人。
是的,但这和非单偶制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回避这个该死的问题?
其实我也可以轻飘飘的说一句:非单偶制世界是单偶制世界的反映。但在一些关键的方面,我不确定者是否依然成立。从旧金山到肖迪奇(伦敦市中心东部一地区——译注),从新加坡到悉尼,我采访了几十个人,试图将各种声音和观点纳入其中。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其中的绝大多数人,虽然可能是女性和(或)酷儿,虽然他们的皮肤更可能是棕色而非白色,但他们来自于一个日益全球化的文化,可能今天的灵感来源是美国黑人音乐,明天又是韩剧,而且这群人受教育程度的比例相当高。
怎样实践非单偶制、以及是否要实施非单偶制,似乎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人们所处环境的影响。性别、种族、取向、残障和出生年代都是影响因素,但我认为最大的影响因素是经济因素。
经济独立让人们可以做选择。经济上依附他人,或者在金钱上没有安全感,则会限制人们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非单偶制的润滑剂是可支配的时间和金钱,就像单偶制的许多方面,或者关于要不要孩子的决策一样。缺钱从未阻止过人们相爱和生孩子,但有钱肯定会让人们有更多的选择,实践自己的想法也会轻松很多。
财富还有助于人们抵御社会的不认可。自古以来,贵族就一直在炫耀自己在性爱方面的新尝试。同样,来自社会特权阶层的人也更容易公开自己选择的恋爱关系。财富越少,受人尊敬的程度在社会资本中的价值占比也就越高。
然而,印第安纳大学金赛研究所的一个小组称:“研究表明,参加研究的人员中,每五人就有一人以上报告说在其一生中的某个阶段进行过 CNM。这一比例在不同年龄、教育水平、收入、宗教、地区、政治派别和种族之间保持不变,但会因性别和性取向的不同而变化。”1因此,经济的影响,可能更多地在于,影响不同背景的人从事 CNM 的方式及其相对能见度。
性别、种族、取向、残障和年龄也对关系的形成有着深远的影响,交叉性原则也适用于此。简单地说,交叉性原则认为,如果一个人会从多个方面受到不同来源的歧视,那么这些歧视所产生的影响是累积的,而不是离散的。只要人们因为非单偶制而受到歧视,那这种歧视就会成为骆驼身上的另一根稻草。而有些人的负担已经够重了,他们可能会选择放弃一些事情来减轻自己的压力和悲伤。他们可能想做一个非单偶制的人,或者至少不必隐瞒这件事,但坦率地说,他们要处理的狗屁事情已经太多了。最好还是保持平静的生活吧。
那么,在接下来的章节中,我们将探讨影响关系的各种社会因素。
人们会认为,那些表面上开明、“觉醒”、选择了非单偶制的人,会创造出一个能够很好地处理多样性问题的社区。但事实未必如此。教育家兼作家凯文·帕特森(Kevin Patterson)是一位非裔美国人,他非常清楚地认识到,现有的POLY社群与理想的差距有多远。
一般来说,我还是觉得现状不是很好,但也存在很多人希望做得更好。只要你想教,还是会有一些人愿意听。我的《爱不是色盲》(Love’s Not Color Blind)卖了几千册。这肯定是有原因的。每隔一段时间,我还是会收到邮件和信息,有人会说:“我读了你的书,看了你的博客,我对社群做了一些改变,效果非常好。”而另一些时候,他们更像是在说,“我试着去改变我的社群,但一点都不顺利,因为那些年长的顺性别白人直男,我所在的社群里大多数都是这种人,他们对我的改变非常抵制。”因此,有人想要这样做。也有人不愿意。但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一切。不仅仅是POLY社群。每个社群都是如此。
正如凯文所说,这些问题并不是非单偶制社群、或者特定的某个群体所独有的。如果你是单偶制的人,并且与你建立关系的这个人,可能正经历这些问题,那么心中有所认识还是有用的。把议题列出来,让我们都能反思它们,这永远不会有坏处。
以下各节内容,远远谈不上全面。每个主题都可以单独写成一本书。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请继续阅读。